借用控制与通信专家维纳一篇著作的标题《人当作人来使用》,变通一下,就是“把小说当作小说来使用”。都说要回归小说本体,不仅仅是回到语言本体上,这太笼统了,不加展开的话多少有些强调修辞学的意味,也见不出散文类和诗歌类文学的区别。我想,小说的本体是讲故事,从故事的结构关系、表现手法、价值功能中可以判定这小说的高下优劣。
使小说好看很不容易,要故事读后让人感到“有意思”就更难。张宇的长篇新作《软弱》(2000年3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)便做到了既好看,又有意思。
这部作品可以说是一篇警察故事。主人公于富贵是一位“反扒专家”,王海又是郑州市的散打冠军。警察的职业要求刚强、果敢、执法无情,如同两杆树立着的标枪,而小说的名字却又叫“软弱”。小说故事围绕着这两位主人公,他们的职业和事业、生活和爱情,似断又续的穿插、交替展开。请记住这两位主要人物。重要的是你对于这两位主要人物是否喜欢,是否肯定,是否关心,是否有所共鸣。而其他一些人物,主要是女性和黑社会这两个层面。我相信女权论者、社会学家、道德学者、政治专家,以及不同的读者,都会有不同的立场。
《软弱》是真正故事化的小说。小说之有吸引力和新鲜感自然也得力于它写到了“黑社会”,打开了一个领域,可他并没有把“黑社会”写成一个封闭的另类,而仍是不断的在写与我们的正常社会发生着某种对抗中的交流、相互作用乃至参照的关系。“黑道也同样是人生”。倘若把“黑社会”譬作毒瘤或泥潭,正常生活代表健康和光明,那么这毒瘤也是在我们的肌体上长出来的。正常态与变态两个系统之间若没有共性与联系,便既不能解释人为什么会堕落,也谈不上如何使犯罪分子重新改造重新做人的问题。使人惊异的是,在这部理应新奇刺激的小说中,它主要传达的恰恰是一个普通人的情怀,小说的表现方式中充满着日常生活的因素,我认为,这正是近代的故事化小说的特征。于富贵追踪“秀才”杨光的一幕,不免使我想起了早年看过的一部外国电影《警察与小偷》,然而它背后显然又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。
张宇喜欢探讨、表现、开掘心理现象,把人物的行为表现、性格特征收束至某种心理现象。由内心现象联结社会现象。人物是雕塑,心理决定了它矗立的地方,而社会则是支撑或能否支撑它的地基。失去了道德束缚的人,就主体方面来说,也就是失去了他全部的束缚,可以围绕利益原则,随时调整自己的一切。于富贵和王海则偏偏是要固守着自己的心理堤防和道德堤防的人,于是,他们在急剧变动的社会生活中便暴露出了自己的“软弱”。我感到张宇作品中通篇要表达的并非是警察与小偷较量的一些“生活形式”,它强烈的要表达的是一种生活态度、人生态度。从心理现象着手,反映了小说家观察世界的方式,恐怕也是使小说能够传于后世、联结后人,而不光停留在提供有限时空中一些社会生活材料的适当途径。
挑剔的作者会觉得《软弱》多了些戏剧性的味道。“无巧不成书”是故事小说的通则;可实在地说,小说愈往后,于富贵和刘莉的关系,安琪的形象及她与王海的关系,“戏剧性”也确有愈演愈烈之势。为作者解释,“把小说当作小说来使用”中还包含着另一个方面,就是它总要反映出作者的理想、愿望。那么,在这样的小说形象和故事敷衍中,是否也隐隐的、曲折地透露出了作者张宇的几许“心理现象”呢?
在善与恶的冲突中,一段时间以来,小说的成功几乎多数都在于它深刻地表现了“恶”。人们由此便认为,写“坏人”或发掘“恶”更具深度,也更能揭露社会矛盾,需要有新的发现与开掘。《软弱》就是以善良、正直的人为表现主体的创作,基调处处体现了“善”。这又是一个新的尝试。